《林则徐日记》为清代江西乡试细节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近读《林则徐日记》,得知嘉庆21年(1816)林则徐担任江西乡试副考官及命题,组考,阅卷,录取这些细节有着较为详细的记载,为我们了解清代江西乡试细节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翰林院编修林则徐被选派为江西乡试副主考官
按照制度规定他应该在宣旨后五日内起程赴任。林则徐在日记中记载“闰六月初十日戊子八月三日。晴 辰刻得报 知蒙钦点江西副主考。十一日 己丑八月四日。阴 微雨。黎明恭诣午门前候宣旨 谢恩毕出城料理行装。十二日 庚寅 八月五日 。晴。所乘肩舆始购定 并自买联、扇等事 晚回。已定十六日就程。”可见 朝廷于十一日宣旨 林则徐与吴美存于十六日起程 也就是在宣旨后第五天 这样的行程安排就完全符合当时的制度规定。
嘉庆二十一年闰六月十六日8 月 9 日 林则徐与吴美存同道出京 循陆路驿道南下 途径河北良乡、新城、雄县、任丘、河间府、献县、交河、阜城、景州 山东德州、恩县、高唐州、庄平、东阿、东平州、汶上、兖州府、邹县、滕县 江苏铜山、徐州府 安徽宿州、灵璧、凤阳、定远、合肥、舒城、桐城、潜山、太湖、宿松 湖北黄梅等地。七月二十五日 9 月 16 日 吴、林两人搭官船渡过长江 抵达江西九江府德化县。之后 经过 5 天的行程 他们经陆路经德安、建昌、新建等县 于八月一日 9 月 21 日 到达江西省城南昌县。从 8 月 9日从京城出发到 9 月 21 日抵达目的地 他们在路上共花费了 43 天的时间。
八月一日吴美存、林则徐两位主考到达南昌入住城内行馆后便接连几天闭门不出,而地方官也都遵循条例,没有私下登门拜访。八月初二、初三、初四三天时间,林则徐都是以“书扇子”打发时间。初五日下午,江西巡抚钱臻派人送来“表里各一端,金花一对”,并邀请吴美存、林则徐于次日赴贡院参加入帘宴。八月初六日,恰逢吴美存母亲 60 大寿,由于没能陪侍身侧,吴美存只能在行馆公所遥遥拜祝。 吃过早饭钱臻三次派人催请两位主考赴宴,并准备好了高规格的迎宾礼仪。据《林则徐日记》记载“自进省时地方即备八座肩舆,力辞之,改为四人。是日亦已预辞,而临时仍备八座,仓促不及改,心甚愧之。” 第一次担任乡试主考官的林则徐,显然还不太适应地方官如此隆重的接待礼遇。入帘宴设在巡抚衙门,吴、林二人与江西巡抚、学政、布政使、按察使及各道、府官员一一相见。宴毕,二人乘“亮轿”进入江西贡院,先“在至公堂小座”,然后入内帘,下榻于奎宿堂。
八月初六日9 月 26 日进入贡院后,内监试朱勋楣、内收掌继春帆来见,吴、林二人答拜,
乡试考官命题与组考
八月初七日,9 月 27 日癸未。晴。早晨本届江西乡试 14 名内帘同考官(负责阅卷)前来拜见主考,吴、林二人亦循例答拜。科场条例规定,“考官入场后,凡衣服等物未能携带完全,许于初六、初七两日补行家取。自初八日举子进场及三场完毕后,不得仍向家中索取什物。并 令巡察各官,遇有考试官家中送到什物,即行驳回。”数日来天气 甚热,可着亮纱。
八月初八日,9 月 28 日甲申。阴,刮风,甚凉。早晨与美存前辈出玉清堂坐公案,掣十四房次第签。申刻封奎宿堂门,自书题目,传匠进刻。两位主考官共同拟定首场考试的四书制义题如下,首题, “子曰,女得人焉”(您有没有找到什么人才啊？)至“偃之室也”[从来不找我，从来不到我屋子里来。]出处《论语》 ,次题,“所求乎子”(用要求儿女该做到的来侍候父母)《中庸》四句,三题“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傅说从筑墙的劳作之中被任用)《孟子》 ,五句,五言八韵诗题为“赋得日照香炉生紫烟”( 出自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得“烟”字,出自李白的《咏庐山瀑布》诗。
这次考试,副考官林则徐和正考官吴其彦从寅正刻约相对于凌晨5点,发下题目开始答题,到酉刻,约晚上19-20点才缴卷下殿,共用了近14个小时的时间。
第一场,考四书制义题三道,五言八韵诗题一道。前后三天,初八日考生进场,初九日黎明开考,初十日结束。
八月十一日,10 月 1 日 丁亥。 晴。这一天,林则徐于巳刻写好题目,于午刻传刻工入内帘,封闭门户。未刻开始印刷子刻全部印刷完毕,两位主考官与其他六名立内帘官一起监督。次日黎明寅刻,开黉门,监临接收题目,分发给各考生。此次二场的考题 《易经》 “有孚盈缶”( 有信用达到了满盈,), 《书经》 “用赉尔秬鬯一卣”( 赐给你美酒一卣,),《诗经》 “吉甫作颂,穆如清风”( 吉甫作歌赠穆仲,乐声和美如清风) 《春秋》 “吴子使札来聘” ( 吴子派札来（鲁国）访问,)襄公十二有九年,《礼记》 “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 处于君位的人如果要教化臣民,成其美俗,这一定要通过学习呀! )
第二场,考五经制义题各一道。也是三天,十一日晚点名入场,十二日黎明开考,十三日结束。
可见 两场八股文题顺序正确 且体大雅正 无割裂纤佻、晦险僻难之弊 诗题则具有浓厚的乡土色彩与江西乡试甚为契合。
第三场考策论。策问题的拟定和印刷较前二场略有不同。据林则徐日记本次乡试策题出题时间是在八月初七日 即吴、林二位主考官与各同考官相互拜会后 “上午拟策题” 而正式开始刊刻策题则是八月十三日 是日林则徐“录策题五道 传匠缮刻 三鼓策题刻毕”。八月十四日 主考官命令“传匠刷印策题”。所谓“缮刻” 是指将策题雕刻在木质底版上 而“刷印”则是在底版上印刷题纸。这五道策问题的具体内容 《日记》里没有记载。
第三场 考策问五道。共三天 十四日晚点名入场 十五日黎明开考 十六日结束。
“策问题” 即论述题 其内容主要涉及历史、地理、农业、军事以及时事考生所答称为策论或对策。
从试题分析可知这些考题完全符合当时科举制度中乡试出题的基本原则与出题范围。
本次乡试首场拟题 在印刷过程中还出现了两个意外。一是初八日晚饭时 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只蜈蚣 在林则徐的左耳上咬了一口 致使他“痛不可忍 亟取鸡冠血敷之 半夜始差”。二是当晚林则徐与其他内帘官一起监督刊印考题 但印刷速度奇慢 直到第二天黎明 才印出7000多张题纸。此时考试即将开始 吴美存和林则徐乃监督夫役将这些考题先送出黉门外 由监临接收并分给考生。其余4000多张题纸继续印刷 并随即送出分发 总算是没有违犯“主考场内发题过卯、辰二时者 罚俸六个月”的禁令。诸事完毕内帘各官才分头补睡。
从林则徐的日记我们可以知道清代乡试主考出题并非一次性将三场题目全部拟好并发付刊刻、印刷 而是依场次先后逐一拟定考试题目 并交付相关部门当场印刷。这种出题的方式 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考题不在考前泄密 同时对于主考官的个人才干也提出了严格要求。
乡试考官阅卷与录取
清代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生交卷之后 其试卷均需经由包括受卷、弥封、誊录、对读四所进行相关处理。其中受卷所需将考生试卷对照考前所编考生座号簿册排好顺序 受卷官需在卷面加盖戳印 每10卷为一本 用纸包裹严实 弥封所接到受卷所送来的试卷后 需先由弥封官亲自在卷面加盖戳印 清点无误后 由各夫役弥封 即将每本试卷有考生姓名、籍贯等信息的部分密封装订 誊录所接到弥封所发来试卷后 发给各誊录人员用红色墨水抄写在另外的空白卷上 是为“朱卷” 朱卷上没有考生姓名、籍贯、笔迹等个人信息 但仍需移交对读所 由科试中因考列五等而失去乡试资格的青生对读以检查誊录抄写是否有误。这一系列准备工作结束之后 试卷送交内收掌 乡试阅卷工作才算正式开始。
清代乡试阅卷在贡院至公堂集体评阅 限期完成。试卷一般按照同考官的数量平均分发。乡试采取掣签分卷的方式。 江西嘉庆年间乡试的同考官是14名 故试卷送交时 当亦分为14束分别评阅。清代乡试阅卷并非等三场考试全部完成才开始 而是在首场试卷弥封、誊录及对读送交内收掌官接收后便可开始。 乡试阅卷 主考官与各房共坐一堂 公同批阅。同考官得佳卷 应“将诗文优劣暨所以荐与不荐之故在卷内标明” 荐呈主考 由主考决定去取 即所谓“去取权衡专在主考” 。同考官推荐的试卷如得两位主考官认同录取 则由副主考官在卷末写“取”字正主考官写“中”字 。中卷卷面上需附推荐房考官的详注批语 并加盖该房考官的印章、官衔。如果在房官未荐之卷中仍有佳文 两位主考官还是能将其取中 称之为“搜落卷”。
林则徐的《日记》对于乡试主考阅卷工作 亦有较为详细的描述。 本次乡试 首场试卷在八月十三日 10月3日 便送入内帘 但因时已黄昏 故至次日才开始阅卷工作。从八月十四日至九月初七日 林则徐平生第一次全面经历了科举乡试的主考阅卷过程。这一过程大致又可分为四个阶段。
一是批阅荐卷。时间从八月十四日到八月三十日(10月4日/10月20日)林则徐主要的工作是批阅同考官推荐的试卷. 八月十四日 10 本。八月十五日 24 本。八月十六日 26本。 八月十七日 30本。 八月十八日 29 本。八月十九日 30 本。八月二十日 26 本。八月二十一日 32本。 八月二十二日 25 本。八月二十三日 30本。 八月二十四日 30 本。八月二十五日 25 本。八月二十六日 30 本。八月二十七日 35 本。八月二十八日 24 本。八月二十九日 35本。 八月三十日 20 本。合计 461 本。从上表可以看出林则徐每日批阅的荐卷数量并不相同最多的是35份 最少的只有10份 平均下来每天大约批阅27份荐卷。
二是重新检阅荐卷。时间是九月初一、初二两天。林则徐根据同考官所荐试卷座号 调取该考生第二场、第三场的试卷进行比较。按照清代科举制度规定 各省乡试主考应该根据考生三场成绩定取舍。首场试卷得到推荐的考生 固然可能因其第二、三场答卷质量较低而遭摒弃 但如果首场答卷不佳 则第二、三场答卷即便再好 也无法被录取。
三是搜落卷。时间为九月初三到初六日。《日记》中称为“点阅落卷” 说明只是随机抽取被同考官淘汰的试卷进行批阅。在4天的搜落卷过程中林则徐只“拯救”了一名考生 “得'爱’字二十一号卷 诧为异才 亟拔之。既揭晓 乃九江府湖口县人周仲墀也 驾堂先生之子 素有才名。”
四是核对中卷。时间为九月初七日一天 两位主考官与14名同考官齐聚玉清堂 再次核对取中考生的三场试卷。 在24天的紧张阅卷工作中 林则徐认真负责 谨遵条例 “凡头场四篇 逐篇皆有批语 被黜之卷 必将如何疵颣之处分篇批出 自录底本 不使有一篇批语相同者。” 日日评卷至更深夜阑 未有稍暇 从而顺利完成了这次乡试主考任务。
乡试发榜事宜
据《钦定科场条例》 江西揭晓日期应在九月十五日之前。同时规定 乡试揭晓填榜时 “考官公同知贡举、监临、提调等官 核对朱、墨卷红号相符 乃拆弥封。副考官于朱卷上填写姓名 正考官于墨卷上填写名数。书吏依次唱姓名及某省、某府州县某生或系何项职衔 照依卷面字样 遍告在位者 然后书榜。” 林则徐日记中对嘉庆二十一年江西乡试的发榜事宜也有较为详细的记载。 据《日记》 “ 九月 初八日 甲寅 10月28日 。晴。早晨排定名次 缮具草榜。申刻钱中丞及司、道俱到贡院 傍晚入红门同在玉清堂上誊榜。首披第六名即系优贡生 素有文誉者 其余知名之士甚多。誊及半榜时用宴 宴毕续誊。魁榜及殿榜者俱姓欧阳 众谓之欧阳榜。又副榜中有已中副榜及拔贡者三人 俱抽去 另补他卷。三鼓誊毕。” 从中我们可以发现 该科乡试揭晓的日期是九月初八日 没有超过国家规定的九月十五日的最后期限。揭晓填榜时 江西巡抚、布政司、按察使及提督学政等均全部到场 同样与国家相关规定相符。次日九月初九日恰逢重阳节 红榜于丑时 凌晨2-3点 便送出贡院红门 林则徐等各考官则入内补睡。次日晨起 “客来纷纷 应接不暇”。林则徐乃与吴美存出门拜客 “访询舆论 均谓此次所录 清贫绩学者甚多 谓之'清榜’” 。 此次江西乡试共取中94名举人。
乡试考官出闱、回京
清代科举制度规定“乡试入闱日设上马宴 宴考官、同考官、监临、提调、监试、执事各官。揭晓次日设鹿鸣宴。宴考官以下及中试举人 顺天于府署、江南于公所 各省于巡抚署。” 嘉庆二十一年 1816年 江西乡试于九月初九张挂红榜 按例江西巡抚钱臻应在九月初十日举行鹿鸣宴。但据林则徐日记 则并非如此。九月初九、初十、十一日接连3天时间中 林则徐与吴美存均忙于接见拜访来客 并循例回拜。其中便包括在九月初九日中午在学政王鼎 官署 “吃面” 、 十一日再次到王鼎家 “晚饭” 。 直到九月十二日 揭晓已经三天 巡抚钱臻才在巡抚衙门设宴招待两位主考官。据《日记》 “十二日 戊午 11月1日 。晴。午刻至抚署赴鹿鸣宴 新生与宴者仅十一人 又有老人郭 名初炽 曾任政司经历。 先生 重赴鹿鸣 年七十有九 甚为矍铄。宴毕 回至射步街行馆居住。” 此次参加鹿鸣宴的新科举人只有11人还不到全部94名新科举人的12%这说明乡试鹿鸣宴并非所有新中举人都必须参加的。 《日记》中提到的“重赴鹿鸣” 是指“乡试中式 已届周甲之期 准其重赴鹿鸣筵宴 由各该督抚奏闻请旨” 。 鹿鸣宴后 九月十三日到十五日 林则徐又继续被人拜见和回拜访客。不过 在来访的客人中 却很少有新科举人。按理说 林则徐作为主考官 是所有新科举人的座师 本该有众多学生前来拜见才对。但据《日记》 林则徐离开南昌前 也只有九月十三日“门生来谒者数人”而已。如此这般 吴、林两人连续七日应酬 忙得不可开交。十六日 11月5日 吴、林公事已毕 赴各部道当事处辞行 各当事部门主事官员恭恭敬敬地送至滕王阁 冠盖林立 江边送行。申刻扬帆北上 返程回京。路上走了一个多月 十月二十一日 12月9日 回到北京城 此时已是天寒地冻的季节了。两人依礼未敢回家 先在福州会馆住下 拟缮复命奏折 由吏部奉呈 等候皇帝召见。 十月二十二日 12月9日 嘉庆皇帝在养心殿召见江南各省学使逐个询问各省科分甲第文风士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