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问题少年”变成“好孩子”

当刘德华的粉丝为追星弄得家破人亡，当郑州的一个少女为了妈妈不给买想要的东西而对母亲大打出手，孩子教育问题再一次摆在我们面前。徐向洋恰在这个时候来到郑州。

很多人，特别是问题少年的家长都觉得，徐向洋是一个有魔法的人，再坏的孩子，即便是被学校老师认为无可救药的学生，到了徐向洋的教育训练工作室，都能变成好孩子。徐向洋的魅力到底在哪呢？徐向洋的教育理念又折射了目前传统教育的哪些弊端？

一封家书

爸爸：

你的信我受收到了，……你寄的鞋子有点小，我现在穿45码的鞋……3月12号正式行军途中会经过郑州，你到时候会不会来看我。

爸，对不起，我错了，我写信抱怨你其实不是我的本意，只是觉得当初你们不该骗我来这个学校。我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爸，我不是怕苦才不想来这里，这里也很好，这里也是一个大家庭，这里的苦比起我在省实验中学上学的压力来说算不了什么。爸，其实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首先学会了忍，脾气已经不象以前那么坏，动不动就打架，来这里让我知道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爸，你也知道我最知心的也可以说最真心的好朋友只有张飞、张高和张亮吧，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任何人，但是拿他们三个当真心朋友。儿子求您一件事，劝劝张亮吧，多学好，别再打架了，不行你告诉他爸爸让他也来这里。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他这一辈子就毁了。我真的不忍心。谢谢！

你们一定要多关注我们学校的动向，我到郑州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啊，我想你，爸。

　　　　　　　　　　　　　　　　　　　　　　　　　　　　　　　　儿子王栋

这是一封家书，4月7日，在登封市着名景区少林寺的停车场上，王栋的妈妈赵晓玲拿给记者看。信写于3月底，那时候王栋还在行走的路上。

王栋所说的学校就是着名的江苏淮安的徐向洋教育训练工作室。管带是工作室老师统称，借鉴了水军的称呼。

王栋是徐向洋工作室的一名学生，１４岁，本是河南省实验中学初中二年纪的学生，因为打架、厌学、赌博、上网，被迫转学，还是恶习不改，无奈下，母亲将他送到这个严酷的学校。

这封信是孩子在入学２个月后写给他们的，比起两个月前，他已经有很大转变，之前的信，满是牢骚埋怨，指责父母把他送到这个人间地狱。他不想每天过军事化训练的日子。现在，他已经体会到父母的良苦用心。

这个孩子看起来很好，见到记者，也彬彬有礼，叫“叔叔好”。他穿着迷彩服，谈话的过程中一直转动着手里的戒指。

同这个孩子一样，整个少林寺停车场上，有４００余名如他一般的问题少年，统一穿着军事化的迷彩服，小到７岁，还没步枪高，却穿着军装，象个士兵一样排队打饭，大的也就是１７岁。

中午时分，孩子们从少林寺参观回来，开始排队打饭，手里整齐的拿着不锈钢碗，中午的伙食是胡萝卜和芹菜炒肉片、大米饭，外加紫菜鸡蛋汤。

饭打回来之后，不能立时吃，先端着饭碗站整齐队伍，等管带的命令，管带说可以吃才能动筷子。吃完饭后，排队到一个大盆子里一人领一个苹果。

徐向洋教育工作室的治理理念

这是一个被外界戏称为“魔鬼训练营”的地方，它是一所特殊的学校，因为它没有固定的书本和教室，而是通过长途行走、军事化生活来训练孩子。更特别的是，这里只接收传统意义上所谓的差生。有许多令父母和学校头痛的问题学生甚至是千里迢迢被父母从老家骗到学校的。徐向洋本人更被外界冠以“魔鬼教父”“我的野蛮校长”“中国择差教育第一人”“教坛怪杰”等称呼。

徐向洋的教育方式集中体现在三点：军事化训练、行走教育、惩戒教育。

目前，徐向阳教育训练工作室分三个纵队：江苏淮安总部、华北营（学校在石家庄）、三峡营（学校在宜昌）。

此次是三支纵队共挑选出400余名学生分别从三个学校出发，徒步到河南登封会师。徐向洋称之为“333”行动。这400余名学生几乎都是新入学的孩子，带出来行走，先“煞煞锐气，算是杀威棒”。

上文提到的王栋原本体重160斤，入校两个月后，现在降到了140斤。3月3日，他和工作室总部的100多名学生一起，从江苏淮安出发，途径泗阳、泗洪、灵璧、宿州、永城、夏邑、商丘、兰考、开封、郑州，到达登封，总行程约700公里。

“千里定人生”，这是徐向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希望那些问题少年通过行走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幡然醒悟。

两个月以来，母亲赵晓玲觉得王栋的变化已经让他们刮目相看，至少，他已经懂得家长的良苦用心，知道自己错了，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每次孩子的来信，她都是哭着看完的，她相信徐向洋一定能让自己的孩子回到过去那个乖巧、爱学习的样子。她已经交付了半年的学费，16640元。

徐向洋工作室的吸引力

赵晓铃回忆，王栋变坏是不久前的事情，他上初一的时候还是好学生，在省实验中学的成绩还是可以的，上初中二年级后开始和不三不四的朋友混在一起，打架、玩赌博机、厌学……

王栋偷过家里两次钱，一次偷了900块钱，另一次更多，达到了1400块，全用于游戏赌博，赵晓铃无奈之下动手打了他，他就要离家出走。

“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孩子的情况严重了。”

“但是做家长的心里着急，却找不到解决办法，我和他爸爸商量着怎么教育孩子，后来我听说徐向洋，就自己一个人到江苏找他。”

赵晓玲在江苏淮安呆了2天“考察”，看这里的管带怎么教育“坏孩子”。结果令她很满意。赵晓玲自认为有不错的家庭条件，她原本在郑州某银行上班，为了孩子已经辞职。她觉得，孩子自小过着优越的生活，没吃过苦，所以才不珍惜现在的生活。“徐向洋”正好提供了这么一个条件，让孩子吃苦，学会珍惜现在。

王栋经过一个月的急行军，已经从之前那个又白又胖的孩子变成了脸庞黝黑小男子汉。最近，他有点感冒，低烧不退，每天要吃工作室医生开的药。因为有病，可以不参加训练，但是必须跟在队伍里背诵《弟子规》。

《弟子规》是徐向洋工作室极少数的文字教材之一。

王栋告诉记者，他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但是还是感觉很苦。

“现在还有逃跑的念头，队里的孩子很多都有逃跑的想法，真正实施的没几个，前一段时间有2个孩子逃跑，又被家长送回来了。其实大家也都很珍惜现在的机会，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坏孩子，我们也不想继续坏下去，让父母伤心。我希望我快点变好了，让爸爸妈妈露出笑容。”

令赵晓玲担忧的是，王栋现在懂事多了，但是还是厌学情绪严重，对正规的学校依然反感。记者问王栋，在上学与继续呆在这里会选择什么？王栋毫不犹豫回答，“我喜欢这里，不喜欢学校，这里的管带老师对我们很好，一天24小时陪我们，和我们聊天谈心，陪我们训练。正规学校的老师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

他到现在还记恨，有一次，他无意的错误，学校的班主任居然让他单腿跪地4个小时之久，让他在同学面前丢尽颜面。赵晓玲把王栋的变坏归结为“下跪”事件，“从那之后王栋就变得不爱说话，性格内向”。

与家长心理吻合的是，徐向洋本人告诉记者，“我并不反对传统教育和应试教育，只是学校的孩子太多，一个班主任管得了那么多孩子吗？总有疏忽的地方。”

在徐向洋工作室，每30个孩子住一辆宿营的大卡车，算做一个班，每个班有4个管带，吃住都和孩子们在一起，哪个孩子有问题，随时解决。有时候，管带看到哪个孩子脸色不对，都有可能彻夜畅谈，这里称之为“交心”。

问题少年集中营

在少林寺的停车场上，停着印有“江苏徐向洋教育训练工作室”字样的宿营车、餐车、水车。其中，来自江苏淮安的宿营车5辆、餐车1辆、水车1辆、医疗车1辆。孩子们在行走途中的吃、住、医疗问题都靠这些车辆供给。

宿营车由卡车改装而成，里面有上下两层，可以同时睡26个孩子和4名管带，白天行走，晚上就在车里睡觉。车蓬开有窗户，“晚上睡不着觉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星”。

宿营车的下面整齐的摆放着孩子们的拖鞋、脸盆，还有钉了铁片的特殊鞋，这是用来学踢踏舞的。

今天下午，将有2名新同学入营。他们都是河南人，打听到徐向洋的行走学校走到了登封，家长开着私家车把孩子送过来。2个新来的孩子其中的一个就是王栋的“真心朋友”张亮，王栋在信里对爸爸说“你告诉他爸爸让他也来这里”，张亮的父亲看到自己孩子的朋友王栋的变化，也决定把张亮送过来“改造”。

看到迷彩服、宿营车，这些新奇的东西，张亮一直觉得好玩，时不时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因为张亮和王栋曾经是朋友，又经常一起打架，王栋的母亲赵晓玲和张亮的父亲张明智商量之后，决定把两个孩子分别安插在不同的纵队。王栋隶属于淮安总部，张亮则被安排进了华北营。

华北营的顾问范学军老师带张明智父子看过了入学须知，签署了协议之后，张明智为孩子交纳了16640元学费之后，又为张亮在个人小帐户之上存了2000元钱。

范学军老师解释，16640元钱包括：基本建校费3000元、教育训练费2000元/月、代办费用640元（包含装备及保险费用）、押金1000元。个人小帐户的钱是属于孩子的，但是孩子不能接触钱，需要买什么报告给管带，由管带代买。

交过学费之后，张亮和管带一起到宿营车里，脱下时尚运动装，换上崭新的迷彩服。服装不合身，裤腰大很多。管带答应，晚上替他改改。

穿上迷彩服的张亮开始入队训练，很快淹没在孩子当中，无法分辨。

目前，在少林寺停车场训练的孩子一共418名。其中江苏总部176人、华北营134人、三峡营108人。华北营从石家庄出发开往登封时只有90人，其余的44名孩子是在路上陆续新进的学员。

这些孩子仅仅是参加“333”行动的，还有一部分孩子留在学校训练。据徐向洋工作室前线总指挥管志祥介绍，目前有近千名在校“问题少年”。

工作室的管带们告诉记者，这里是一个充满少年故事的地方。而有的故事令现在的成年人也无法接受。在这里的大多数孩子都家庭条件优越，从小根本没吃过苦。有的孩子刚来的时候和管带对骂，骂人的词语十分恶劣。

王小明是一个农村孩子，１５岁，习惯打骂父母，母亲有病，父亲是农民，家徒四壁。父亲为了把孩子送到这里上学，贷款２万元。知道徐向洋工作室的队伍在嵩山，千里迢迢来投奔，来的时候妈妈没来，舅舅和爸爸骗他说到少林寺旅游，他到了才知道上当，对父亲破口大骂。接着对父亲拳打脚踢，管带见此景，上去把他打翻在地，要他向父亲道歉，他说“老子打他从来不道歉。”他不服，管带打嘴巴，还不服，接着打，直到他向父亲道歉，这个孩子如今在工作室学习，站在孩子队伍里，你一眼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

李萌是一个富家千斤小姐，１４岁，在家有保姆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严重早恋，对人爱理不理，傲慢无理，缺乏最基本的做人准则。进过两次精神病院治疗。母亲送她来的时候，一切安好，洗澡的时候，同学才发现她肚子很大，队里的医生检查才知道，她已经怀孕６个月。管带给她家长打电话，她妈妈绝望的说，这孩子我们不要了，随你们怎么处置吧，就当没生过。经过管带做工作，母亲才带她回家堕胎，随后又送回来。后来，趁管带不注意，她逃跑。管带找到她的时候，正在网吧喝着饮料上网，管带勒令其回去。她说，“让我再和老公说几句话。”

管志祥总指挥告诉记者，曾经还接收到一名未成年少女，已经有数年的性生活史，进校的时候例行体检，才发现已经身患性病，她自己尚不知道。

对于“问题少年”四个字，管志祥的理解是，区别于大多数孩子的少年，并不是说所有在这里训练的孩子都十恶不赦。华北营里那个7岁的孩子不过是无法集中精力，很调皮，不喜欢上学，有一次还咬了校长一口，属于被家长宠坏了，所以送来吃吃苦。

军事化管理

徐向洋工作室早年留给大多数人最重要的印象是：体罚。

徐向洋本人的以暴治暴的理论也曾经在中国引起轩然大波。如今，工作室已经有意识的减少体罚。在记者与工作室的孩子们一起的8个小时里，没有看到一次管带体罚学生的事情。

一个名叫刘亢的孩子告诉记者，学校流传一句话——不犯错误不惩罚，犯了错误未惩罚，屡教不改必定惩罚。而学生们自己总结了一句更为经典的话——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

现在，工作室惩戒孩子一般用戒尺，不到万不得以，戒尺也很少动用。

管志祥说，徐向洋的威名已经远播，来这里的孩子都知道这里的体罚，都怕着呢，所以很少人再犯错误。新来的同学也会收看我们播放的原先用戒尺体罚孩子的录象，已经心有余悸。

他形容这叫“戒尺已经在孩子们心中”。

目前，工作室依然延续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6点30分孩子们起床，背《弟子规》，7点30分开饭，然后上午的训练；午饭时间到2点30分结束，开始下午的训练；晚上5点30分开始晚饭，结束后看看电视，写日记，9点必须上床睡觉。

除了背诵《弟子规》，孩子还要学习打太极拳或者跳踢踏舞陶冶情操，定时唱歌，歌曲多为传统曲目，《学习雷峰好榜样》《我是一个兵》，还有郭兰英那首着名的“一条大河……”。

家长们的失望与希望

王栋的母亲赵晓玲本来在今天见不到孩子，因为工作室有规定，孩子入学的前三个月要中断与家里的一切联系，孩子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写信。

家长若要了解孩子的近况必须上网，在徐向洋工作室的网页里，每天都有孩子情况的更新。细心的徐向洋把每个队伍里都安排的有摄影、摄像师，每天把孩子的影象上传到网上。

因为王栋生病，工作室特许赵晓玲来看望孩子。“一大早，孩子他爸我们就开车从郑州往登封赶。只想看孩子一面。他瘦了，也懂事多了。”

王栋的父亲一直在车里没有下来，他怕看到孩子吃苦，忍不住要把孩子带走。

“孩子变成这样，我们做家长的也有责任，心里有愧，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现在看孩子总觉得愧对他。”

赵晓玲很相信徐向洋，“比我们王栋坏的孩子都被徐向洋调教好了，我们孩子中毒还不深，我相信在这里孩子能变好。”

她总是回忆着孩子小时候，“那时候孩子又乖又懂事，小学考试没得双百分回家还哭鼻子，现在居然成这样子”。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王栋现在虽然好很多，但是对上学依然提不起丁点兴趣。将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张亮是由父亲送来的，妈妈没敢来，怕舍不得，“从小他都没离开过家，这次却要离开半年。”

在现场，记者见到了刑久望先生。他是江西九江人，在银行工作。他的孩子初中的时候因为网瘾和厌学进徐向洋工作室“改造”，回家后表现很好，数学还考了全班第一。后来，又染上网瘾，第二次是孩子主动要求再来工作室。现在，他的孩子已经考上重点高中。

刑久望说这番话的时候，赵晓玲和张亮的父亲张明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他们希望，有一天，别人孩子的奇迹也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刑久望的一句话很值得做家长的深思，他说他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儿子对他撒谎，他怒不可赎，痛打了孩子。回头想想——

是我们做家长的用我们的爱，亲手培养了一个这么会撒谎的孩子，我们把孩子带的这么烂，我们错在了那里？